我和他说,我突然想起很多事情。比如旧金山湾区的公寓里我留下的喀喀湖,想起比如说晚安那本小说。通货膨胀之后我在长沙再也没见过秃子, 那个拔山涉水带我突击寺庙的酒肉假和尚,不知道是否还在招摇过市骗钱骗色。他说你们水瓶座永远都是一杆火枪,时不时可以对着胸口来那么一下。然后他往铜壶里吐了一口唾沫,淹死了不少锈迹斑斑的年轻世界。再就是武汉大学出版社楼下年轻人的傻瓜相机,似乎能直接在快门声中投胎骚动到日本东京银座街口,他拍的所有照片都随着北岛敬三一起,焚毁在了第一块建立起百事可乐公司的广告牌下。他还说了,七十年代的颜色总是让人流连忘返。他心爱的姑娘也跟人跑了!说不喜欢不喜欢也不会再见面了。在安全港内被屠杀,在安全座椅上被穿刺。浑身是血走进 Critic Review 的人群中,大家说,你的雪山上怎么什么也没有。我说没关系没关系。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我想起了很多事,冰箱里还没喝完的清酒,橱柜里囤积的奶制品,还有没收拾完的衣服到处都是的客厅。他总是很疲惫,而且一脸的不信任感;我说你还没开始知道他想要什么。你连八十年代的 disco都不会跳。我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取笑她,她哭了三公里的路,眼泪流干在饮水器过滤的滤嘴里,水和往常一样,不是进入了胃里,就是进入了东河:生生不息。
我说,我想起了很多事。倒是导师谈话后一脸严肃认真对待我工作上的自我散漫。还有openday分享吃着的snack,我幻想明天明天和昨天,然后就能正大光明地从布鲁克林桥头坠下去。摔一个正儿八经的下半身粉碎性骨折。后来我突然明白了,也许我去上海也可以见到他,他还是会笑着给我剥小龙虾,他还是会和我说,你的老婆和林俊杰的鼓手又有一腿,还会说,其实你那天在k11看的展,压根就不存在。我从五道口被人吐得不成样子的地板上爬起来,我想起了很多事。为了耍酷第一次买到的超大号皮靴,灌倒我的最后一杯VSOP, 我从东河的水里,她的眼里爬出来,我想起来很多事,我想起了很多事。
洁癖是那些人从来没有的卫生隐患。在我做的所有力所能及的项目中,除了狗尾续貂的小伎俩,最令我心潮澎湃的总是下一个项目,下一个展览。聊到了赏味期限,坐在对面的她咬着插在Cesar Salad里的叉子,她说。
“我觉得是一种不将就。”
“你知道,当你聊到了这个话题,那么它就涉及了不同时间,空间上的振动频率。”
“你不用说我也知道,时间空间,对事物原本的期待。逐渐消失的肉欲,还有……还有少女的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比如……”
“总是期待最好的一部分,在既定日期以前。”
“还优柔寡断,赖以为生并以此为傲。”
临走之前我写了一万遍一万遍一万遍的东河上莫名其妙起了一层雾。收拾完所有东西之后奇怪的发现,由于过分的潮湿,原本干裂的木地板挤着彼此向上凹起。我笑着看着业烬说,完了完了这些都要重新装修了。这看起来就很贵的样子。从十层根本看不到河对面声色犬马又黯然无光的布鲁克林。
可是就算再过了多少个日头,业烬还是会和以前一样,在从插画楼回家的路上帮我买我最爱喝的翔云白鹤纯米大吟酿,笑着打开家门,看一眼锅里的饭菜,说:“喔这又是什么好东西,很惊喜很强。”然后溜进自己的房间打一晚上的游戏。或者是画着不被常人理解的画。
就算再过了多少个日头,一天总比一天更糟,因为在人潮人海中他总是没能停下来等着我,她也没再回头看一眼。“其实阶级固化这个社会问题和家庭构成很有关系,我觉得是眼界perspective,责任心responsbility, 和同理心 empathy。抗压能力和学习能力是让你变成更好的自己,但是一直困扰我的一个问题就是,就算变成了更好的自己,如果不能开心或者以自己想活着的方式活着,也会痛苦的吧;而且最可怕的就是,一旦你变得更好,就会上瘾。对变得更好上瘾,也对这种痛苦上瘾。无法停止抗压,无法停止想让自己变得更好。如果你看清,其实这就是一个程度上的stage。”
“如果你逐渐变好,然后领会了更多痛苦,更上瘾,变得更好,更痛苦,如此循环,就会变得很累。”
“但是我总是觉得,如果我做不到我能做到的最好还有什么意义,如果自己不能达到自己心中的expectation,精神就不会满足,这一整个process也将充满痛苦。对于我来说,佛教里的four noble truth,每一个能扛过去的suffer,都是好的,可是每个人也需要适当的逃避。有些痛苦,强大到无法触底反弹的那种,就可以逃一逃了。”
“逃亡选手,短跑竞赛。”
“对,一旦你过去了,就过去了……我这么说的原因是因为,我身边有很多无法触底反弹的案例,我很心疼,也很害怕。因为这些东西一旦发生在自己最亲近的人身上,你便无法指责。”
让我想起那天luna在墙上抄下的句子。“人本永无归途,而我们终将一无所有。你永不会孤独,但你永远始终是一个人。命运之神没有怜悯之心,上帝的长夜没有尽期。你的肉体只是时光,不停流逝的时光。而你,只是每一个孤独的瞬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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