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颗粒和砖头搭成的烟囱里冒出浓滚滚的水蒸气,在零下的温度里形成了巨大的白色云朵。河岸对面的月亮逐渐开始反光,刷出霜白色的水面和波涛荡漾的音乐盒子。鸟群和海鸥来来往往。
我睁开眼睛,试图爬起来,却被整个咳嗽打断。血腥味浓郁贯穿了口腔和鼻腔,难以下咽的血,还有胃酸和隔夜胆汁的味道:这些是我再熟悉不过的人体构造上的味觉,每年的今天都都多多少少如此。大饮大醉,手肘起落枕在震动后的钢琴键盘上。险些打落Dallas第三十多个装满cocktail原酒的酒瓶。我想着,我离想象中的生活越来越接近,却离想象中的自己越来越远了。
“我觉得,这次可能真的撑不下去了。”
“就算是你也会撑不下去吗?”
“嗯,就算是我也……”
玩着福特老爷上的雨刮器,停在五棵松摄影器材城停车场里期待着小老板们手里的好东西。然后什么都没买,直到回家量了一下体重,发现直奔68公斤近年的最高峰值的出现,我才确信回到北京的这些日子确实是吃胖了不少。后来我不记得跟谁约在了从没见过的livehouse楼下见面,我再一次点上一根夺取我爱人身体的廉价香烟。
人流进进出出。
“稍微有些,后悔吗?”
“不只是稍微吧。”
“这么多好看的小姑娘,你随便乱搞一下男女关系又能怎么着?”
我挂了电话,继续等烟熄灭在自己的视线里。
后来继续开着福特老爷带着爸妈逛了他们在石景山置换的新房子,老爷子一脸兴致勃勃,老娘也高兴的喜上了眉梢。北京冬日艳阳里零下十几度的冷风吹的人头痛欲裂,却仍然避不开限行路段六环以外所有可以躲过去的红绿灯和应急车道探头。记得我一路开到传媒大学,租了几个类似于Lekos的灯,只能勉强记得是因为这是两个月以前的事儿了。然后我拉上了Lowmart老乐队的鼓手黄花闺女,一路杀到老安的纹身店,我让老安帮我点了几个披萨,虽然乳糖过敏这样的病例在身边发生的极少,但是对于一个极度痛恨芝士的人还是有一定的安慰作用的。
那一晚上我就吃了几个鸡翅。
从十二点多老安的地方出来,我记得拍了不少照片,然后我再一次穿过了整个南五环;这花了我一个世纪那么久,鼓楼桥下新开了一家金梦烫染店。旁边还有一个清泉烟酒。
后来我拉上了程程救了我一大命,强行carry了一波拍照时后心态失衡的我,然后她端着刚点的庆丰包子,努力的眯着眼睛摆了个pose。
“我觉得他们对你一点儿都不了解,他们只是想让你给他们拍照。”
“我知道。”
“这样的人我都不会想去拍的。”
“我知道。”
“我救了你吧,没我你还真不行。”
“我都知道。”
程程确实救了我一命,让我没被人情冷暖淹没在世俗的人流之中。那些年轻的放纵的追求自己想要的的激情,恰恰成了我最缺少的东西。我总害怕去伤害一些人,反而无所作为。这样的我无比懦弱,我比谁都清楚。
后来我拉上lulu笑笑去买了一堆精酿啤酒,在马连道四千块钱一个月的出租屋里喝了个烂醉,时隔四年,我们又再一次吃下了当年长春桥下尿醉了一晚的711牛板筋。
只不过这次少了荔枝珍珍。
第二天送笑笑回家的时候拿到了人生中第一张罚单,我就深刻明白了一直以老司机自居的也没能逃过交警大队的法眼。晚上被高科技快递自提柜折腾个半死,还弄坏了宝贝一样的理光GR1。
跨年当晚老娘神秘兮兮的拿着一个信封走进我的屋子。
“来,新年礼物。”
“今年,又要紧张了吧。”
“为了你,不紧张的。你省着点就是了。”
我打开信封偷偷看了一眼,是一打100的美金,整整齐齐。
我差点哭出来。
除了我没人知道这样硬撑撑下来的日子多么不易。
我反而就不允许自己去想这些事了。打包好行李,第十五趟飞机,毫无延迟降落在新泽西的Newark,我觉得,就和她说的一样。想到了这样的活着,就去这样活就是了。
暴风雪之后第一天晴天,赶上了空缺的第一个停机坪。
“白烟
在蓝天里。
我在这村子里
什么也没看见。
没有炊烟
从泥屋升起,
没有衣服
挂在晾衣绳上。
黄昏。
那只羔羊
观察
那匹狼。”
我开了瓶merlot,继续读着阿巴斯。
“我开车两百公里。
然后,
睡了二十分钟,
又开了二十公里,
没有悲伤。
没有快乐。”
后来我换了新手机,那天晚上零下十四度:我觉得还不够冷。我怀念北方零下三十度的快感,脸颊红肿疼痛和热度的流逝。我和李子璇儿聊了通宵,去吃了个麦当劳。14街电厂上空升起巨大的水蒸气,像连绵不休的云层。
“像你最喜欢的城市那样。”
然后我连续工作了一个半月。在艾未未的雕塑面前竖了中指,也在Lab的工作桌前睡了不知道多少个小时。临近一个时间节点越近,人就越容易感慨。感慨主要是两个事儿,一是时间的纷纷:五年转瞬即逝,十年也快得惊人。不知不觉发现自己从一个一开始就手无寸铁但真挚万分的人变成了满嘴油腔戏虐之词都可以入木三分的人。这种转变过程可能是有一个很明显的事件转变的。我有很糟糕的信仰,这样用来欺骗自己的话,兴许每天都可以过得很开心,而不是伦布朗特式的忧郁。但是我深知这种开心和被身边的人一顿乱捧之下内心是多么空洞和不充实。你是玩玩坏了自己的形象,我变得盲目自大自负自我欺骗,其他人也是看笑话罢了。我内心明确知道自己想要是什么,虽然不是一个量化的目标,但是是一个能让自身沉静下来的方式。我是一个浮躁的时候十二分浮躁做事的时候能沉下心的人,我不得不承认这点。做事久了乏味无趣孤独,浮躁久了内心空洞被人指责。掌握平衡是很重要的,可现在浮躁不仅能占据大多数的时间,反而把我一心想追寻的目标也变成更加梦幻泡影的事情。我一面贪恋现有的生活方式,状态,一面止步不前。五年前我从不害怕生活颠簸带来的变化,现在却畏畏怯怯,像只梁上君子。任何失败所带来的损失都没有能够承担它的决心的资本了。我熬过这样一个又一个深夜,害怕做出选择。而害怕做出选择的根深蒂固的原因是对于事件结果的未知。我熬过一个又一个黑夜,只想再看你一眼。她同我讲,如果只看作品,很多人会视我为背影。我在生活上向前走的步伐十分靠前,虽然这在人类的进程和多样性里不值一提。我是说大多数,中产阶级这些人的大多数,并不是人类族群的大多数。因为有很多人的生活是我无法想象的,我必须认识到自己的弱小和卑微。我不是一个强大的人,我做过许多傻事,就像印象里的纽约的东河和北京的后海,标志性的记忆全都发生在懵懵懂懂的年纪。说出狂妄自大的话又要硬着头皮去圆谎,谁又不是这样一路走来的。每个人又都不是为了面子和信仰在死撑着吗?哪怕这样的信仰是很糟糕的,哪怕这样的浮躁不安被很多人憎恶与不理解。我都歇斯底里的承认这样的一个自己。这是我不后悔的地方,也是我最后悔的事情。我像我最欣赏的人那样,对待自己十二分真实,对待他人零零落落。说到底:人生在世,谁无颇荡?幻觉由内而外,影响着自己和身边最容易被自己影响的人。我肯定自身的存在,只是为其所肤浅感到不甘和懊悔。我认识到自己,却为自己的无能和浮躁感到痛苦与不知所措。是说大话的人的通病,但是也是坚定要反抗才能活下去的事实。就算二十年后我仍然手无寸铁,希望至少还可以用现在这样具有自我反省的能力和表示不甘的心态,我知道不甘是很可贵的。我没有勇气去拉开时候那扇百叶窗,我知道阳光是刺眼的,我知道阴云密布的忧郁,我知道狂风之间楼板的吱吱作响,暴雨或雪击打玻璃发出的震动。可是我现在还没有勇气去拉开那扇百叶窗,因为我不知道结果,或者我深知最害怕的又最渴望的结果就在外面。因为这样的未来是不可知的,也从来就是不可知的。我从没有勇气彻底撒手现在生活能带来的乐趣向前奔跑,因为知道思想从不存在于肩膀上成为负担的一部分,而是化作监狱的镣铐牢牢拴住了我的肺泡。无能无力去呼吸新鲜空气,更别提奔跑。缺氧使得心脏麻木,无能无力去正常跳动,更不用说去爱去恨了。
老陈有一天突然跟我说,“需求的金字塔,我是倒着的,真他妈费劲,明明活不下去了,还把梦想排第一”
“人就像天体。”
“如果你是恒星的话,我就是你的行星,就是你也是,一个重力源,值得其他力量,围绕你。”他想了一下,又跟我说,“……但是你可以,无视他们……毕竟你是人类,还真不是个球。”
我刚想说话,他又说道:“你真不是颗球,毕竟混球不是球体。”
1月12号那天下雨了,我跟细井达哲去还有小蛋糕去了shabu-tatsu吃了一个麻婆豆腐拌拉面,后来我跟他们分别,东河边沿儿下起了暴雨。最开始我毫无在意,陪着07去了一趟Beacon,然后去见了即将休学的pako最后一面。和陆三在布鲁克林 Prospect Lefferts Garden等着最后一辆凌晨三点半的车,又给阿四过了一个充满了火锅味道的生日。
再后来,我收拾好所有的东西,离开了我心心念的东河。
我想着,我的情感线就像被谁砍了一刀一样,要么就是被诅咒了。我想着。当天晚上我就跳河了,也下着雨。前一阵儿忙完工作之后不幸感染了流感,被严肃critic然后对自己的作品产生了严重的失望。在床上躺了一周,新的网站也没开始着手准备。书的编辑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交了三个月的房租之后穷困潦倒的过了一个月;生日那天她没主动和我讲任何事情;在一个下暴雨的天气里我跳河了,冲锋衣太沉了,游泳还弄丢了家门钥匙 。找楼下doorman花了三十块钱配了把新的,收拾了一周的屋子才大概收拾利落。从Gramercy搬到 Hell’s kitchen ,凌晨三点跟doorman告别。
最忙的时候平均一天只吃的上一顿饭。
买好机票准备离开纽约去过一个很长的周末。
想静下心来多看两本书,画一些画。
总是在抱怨自己的生活
总是在抱怨别人的态度
走哪个是好的选择哪个是坏的
永远想不出答案的局部最优解
还是就放纵一下自己算了
于是走到二十三街格拉梅西的麦当劳
点了个培根鸡肉汉堡
和一杯dr pepper
不加冰
。
以上就是两个月份的
日记,
辛苦我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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