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件事情后的第二天,央行营管部发表声明,支持北京房贷利率调整,紧接着,家母直接给我打了四个半小时的长途电话。从中餐馆走出来以后,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纽约的气温是如何直逼冰点的,和姗姗来迟的台风Jose一起,卷曲的头发,摇晃着的八海山。
皮丁儿在越酱家的沙发上上蹿下跳,唯独他能看透人情味中的小九九。我开了一听激浪,倚靠在熟悉的沙发上。她和我说,宝丽来相纸没有了,你有的话,帮我带一些。
我把我所有的都给她了。
我喜欢所有这些空洞的比喻,我喜欢能辨别或者不能辨别的人的意识,我喜欢这些把你和我从本质上区分开的根本不存在的虚无; 我喜欢让我能羞愧看到自己的来自他人的反射弧,我喜欢低音贝斯爵士和弦里永远不同的根音,吉他一二三弦向上挑的那一刹那,萨克斯风最高扬的一毫秒。
我喜欢风,风让我走在人群中,风也让我成为人群,并脱离人群。
我,凝视深渊的人,被深渊凝视的人;高昂的探窟家,水上的治安官。我喜欢独自面对苦难,苦难与快乐与过去的所有事从胸口穿过,像泄了气的洗衣机,不停流逝的洗衣机,令人头晕目眩,在闭合的玻璃表面闪烁着。
我将五十多个人移出了我的生活,我记下了Dr. Moore在黑板上所有的话。
“Western wind, when wilt thou blow,
The small rain down can rain?
Christ, If my love were in my arms,
And I in my bed again!”
我倒出瓶子里所剩无几的威士忌,差点洒在萨特的大小眼上。她给我发了短讯,
“我没带相机,快帮我拍一下窗外的云。”
然后理所应当的,我把整块地板都掀了起来。“我幼稚,还坚持幼稚。”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拿了一百二十的底气。我喝过了翔云和竹鹤,我已经天不怕地不怕了。可当我意识到自己已经喝多了的第一瞬间,却是发现墙上空旷的画框已经挂上了原来拍的照片,带了三年的项链和手环都不复存在了。政治正确的表述是,我们的心中都存在着一片瓦尔登湖。
坐了两个小时的火车去了Beacon,吃过牛油果卷火鸡以后就知趣着返程了。我驱车向北,北方是毫无修饰连横的云,和连绵的雾气衔接在一起,踩着淡色的风和幽暗的晚霞公路,丝毫无有停留。我妄想着穿一件短袖度过整个严冬,不去想那些令人熟知又陌生的气味,可雪地里终究找不到自己的影子。才华横溢可以被当作万能的借口,勤于创作的人才具有发言权。与此之外高智商和荒诞派在雪地里找不到任何自己的影子。冰箱里的土豆放了个把月已经发芽了,地板的边缘也重新铺过了。可是当潮湿的水蒸气进入高压密闭的左心房,阿姆斯特丹的木块还是因为挤压变形而轻微作响,最终在人流和纽约的秋天之中形成一个巨大的气泡,穿梭在七号线那些行走动物的肺里。她问我,他这么做是意味着能让这一切都简单一点,她说她可以想明白很多事,我一路驱车向北,朝着不是家的方向。我交过了北极圈沿岸尸体的搬运费,在八个小时的耳鸣后,隐约从云层底端浮现的橘红色火焰和路灯组成的地平线;海平面。喝了几大杯精酿,晕晕乎乎踏上了skytrain,从Yaletown Round House一路做到edmonds,再从UT坐到North York,都找不到自己的影子。我站在NQR的人流之中,踏出十号线巴沟站的车门。我拿上一把福特车的钥匙,从马连道开到万柳中路,接上宏状元正在喝粥的lulu笑笑去新中关吃一碗鲜芋仙,去金源乐酷打五十分钟蹦儿,再去笙歌霓裳喝一杯山崎。从酒吧老板娘那里逃出来晕晕乎乎出门就满眼都是严寒冷酷的北京的纽约的冬天,是Vernon的雨和Banff的雪。
Vancouver的33公顷的海洋,pace的草木和森林公园,我望着窗外的内心,河流中的海底,沮丧无比。点上一根南京,唱起十万嬉皮。找不回十八岁在长春桥下喝了个烂醉;找不到胡同深处巷子里的龙舌兰;找不到魏公村711货架上最后一瓶荔枝珍珍。那些属于我们的可能都一起死去了,以前念叨着那么久的事情可能也不在意了,真的毫不在意了。
我想这样荒度一生的话。也许也不错。那天晚上,我突然想起以前谁给出的承诺。那些属于过去有所期待的东西。
我想着,舌尖冰凉。
两个月的时间,家里的Blue Moon已经堆积成山,这对于任何一个人的肝脏来说都是灾难性的。这点上我深有体会。尤其是我喜欢一喝多就老说大实话的傻姑娘。
“明天一起晚饭?”
“吃。”
“烤肉?”
“怎么这么丰盛?
行,我一年没吃烤肉了,上次也还是跟你一起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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